,咳,勿须启封,此时不用大印,你们两个速去磨墨,本县先阅一下公文。”
两名书吏答应一声,告退出了内室,自行到外面的签印室准备。
李翱擦擦额头冷汗,脸色铁青地坐了下来,半响,方吁出口气,伸手掂量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印盒,咬牙低声骂了句:混蛋!
这声混蛋骂得便是书吏李实,印信不翼而飞,李翱连想都不用想,便已确定盗印之人除了李实没有别人。因为,在重重守卫下,能准确地得知印章匿藏地点并能不被人发觉地取出,且更重要的是,封条没有撕裂,那肯定是在加封之前便把印章偷偷取出,而这个过程,除了“值班负责人”李实,没有其他人能办到。
对于李实平日的不规矩,李翱多少也是有些耳闻的,不过考虑到李实的能干和为自己立下的苦劳,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不知道。李翱的原则便是:私下贪点油水没关系,但必须把工作做好,尤其不能因私费公。
但今天李实做得事情实在太过分了,竟然会把官府印章偷拿出府,这是李翱万万没有想到的。李实的贪婪、大胆、愚蠢,完全出乎他的意料。
不怪李翱动怒,因为朝廷历来对印章的丢失事件抱以极为重视的态度,尤其是对负责的官员,处罚非常严厉,规定:各机关印信封储在署,如有窃失,当月专司监守的值宿官员革职流放,机关首长革职留任,即便此后能自行拿获盗者,长官亦以失窃时间长短分别降等处分。
这还是在没有酿成严重后果的前提下做出的处罚,如果有心人利用官印为非作歹,那么长官所要承担的责任更大,李翱当官的这二十多年中,也见过几位同僚因为印信丢失而革职抄家,甚至发配充军、下狱处斩的都有。
但此怒火还不能发泄出来,最起码,暂时不能发,李翱不仅是要防着李实狗急跳墙把印信毁坏,更是担心以前自己委任他负责盖印的渎职行为曝光,《职官令》中明确规定:“印记不得委其胥吏”,便是为了防止小吏们徇私作弊。
愤怒的李翱无可奈何,只能选择忍耐和等待,万幸的是,今日公文并非是十万火急之事,拖延半日也无大碍,如果不然,丢失印信或延误公事,这两项罪名,他是必要居其一了。
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李实毕竟不是一个愚蠢到家的木头人,在酒馆中等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看到熟人出现,他也担心印信出事,于是急忙赶回县署。
而当匆匆赶回的李实见到签押房的情况后,极端的恐惧一下便抓住了他的心脏,浑身的力气恍如被瞬间抽干,软弱的双腿再无法支撑身体缓缓瘫倒在地,脸上充满了绝望的死灰神情。
李翱县令并没有训斥他,也没有责怪他,更没有理睬他,就如同将他当作一堆臭狗屎般不闻不问,吩咐下面人从李实身上拿出印章,带着那名精明的书吏,自行回内室处理公文。
李实绝望而愤恨地盯着那名难掩得意的精明书吏跟随李翱进入内室,原本,这陪伴县君处办重大公务的“差使”是自己垄断的权利,其他书吏都不得插手,而到如今,因为自己一时的贪婪和愚蠢,这份荣耀和权利,可能永远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了。
那名精明的书吏叫韩同信,是郑元伯的外甥,在李实回来前,他在县令李翱面前,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话:李实大人太不像话了,这不是故意陷县君大人于尴尬之地嘛!
当然,他在这次谋划中所起的作用不仅仅是这一句话,监控李实、居中接应、挑拨里间,哪一样,都少不了他这个环节。
当夜在场的几个小吏看来,李实是一败涂地了,但是李翱县令自那日后,并没有做出任何处罚他的命令,李实依然兼任着“行主簿事”权责,好像“印信风波”并没有损害他在李翱心中的地位。
但是,李实自己清楚,县君大人对自己的信任是完全丧失了,他能感觉到李翱的冷淡疏远,一些干系重大的公务,李翱也有意无意地指派给其他人负责,再没有他李实插手的份。
李实并不是个轻易认输的人,尤其是在醒悟到这次事件很可能是丁晋对自己的打击陷害后,他绝对不甘心就这样被对方打倒在地,他决心反击,决心报复,但这一切的前提必须是先重新挽回李翱对自己的信重。
可惜的是,李实还没有谋划好如何讨好李翱,丁晋的后续打击接连轰来,从某一方面来说,有着“丁云”丰富斗争经验的丁晋,比心胸狭窄的李实更残忍冷酷,致敌人于死命的手段也更无情。
什么是暗中打压,什么是联合孤立?也许李实不知道这些后世的名词,但是他很快便领教了这些词汇所代表的“深刻含义”.
人生活在一个“群体”的社会,无论是当官还是做工,总是需要群体的配合,而如果某一天,你突然发现那些平日虽然有些小矛盾但表面还能保持和睦的同僚,都齐心协力地打击你、排挤你,和你作对,不配合你的工作,或者给你的工作造成一些小小的但非常麻烦讨厌的困扰;当你做错事的时候,也没人会帮你解释,没人为你说好话;你会不会暴怒,会不会发疯?
也许你不会疯狂,但是你的工作,肯定不会顺利进行下去,而可怜的李实,现在便遇到了这样的麻烦。
李实已经忍不可忍但还得再忍,不过县令李翱却无需再忍,数次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了李实工作中的过错,也向外界透露了这么一个信息:签于屡次犯错,李实的能力已不适合现在的工作。
也许,在那个夜晚,面对空空如也的印盒,暴怒的李翱已经有了“丢弃”李实的打算,但是他需要一个借口,一个理由,他不能赤裸裸地对人家说,因为我委任李实盖印,结果他把印章偷拿了,所以我要惩罚他。李翱显然没这么傻,于是他或者是有心或者是无心,便配合了丁晋等人的打击计划,利用李实屡次失职的借口,决定了对他的处罚。
颇有艺术家气质的李县令以一种诗意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的不满—在这个秋天的季节给李实送去一把扇子,暗示已经用不着他了。
李实是个聪明人,默默地接受了县令的“赐予”,于是几日后,对他的新任命便下达了,李实被派遣到山区负责“水利工程”。
说是一个工程,其实就是组织乡民在旱涝时节,清修下堤坝渠沟,是份很清闲又没有什么油水的工作,适合“养老”,李实知道这是李翱看在自己以前的辛苦工作上,给自己的“安抚”,县君大人终究还是没有做得“太绝情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