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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三章 永远的行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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菜还是热的,这肯定是妍子专门给交代了的。

    我一吃,就知道,这菜是我妈炒的。妍子看着我笑到:“妈刚走,她给你做的饭。快给我说,王班长怎么样了?”

    “出了一点事,估计死不了。”

    “啊?什么事,快说说。”

    我把王班长的故事,绘声绘色地讲给妍子听,妍子听得一会紧张一会激动,情绪体操波动,才更好地舒缓她过去的创伤。

    心理的东西,如果没有其它的刺激来代替或冲淡,一个问题沉积过久,就会形成结石,变成永不消失的大问题。妍子需要故事,这故事要足够精彩,足够牵动她的心。在她关心与激动的张力下,自己的伤痛会得到淡化。

    “哎呀,王班长太危险了,子弹是不长眼睛的,还好,不保住了一条命。”妍子感叹到:“我不理解,他为什么要嫂子,莫给赎金呢?”

    “你没仔细想想”我说到“他说过,他不服,这就是原因。”

    “他不服谁呢?跟自己的命开玩笑?”

    “他不服,是他的性格,他对谁都不服。王班长这人,从来不认命,也就是对命运不服。况且,他作为自认为受过良好军事训练的人,怎么在那帮散兵游勇面前,真正服气呢?”

    “好汉不吃眼前亏,都这时候了,还斗什么气?”

    “妍子,你想想,王班长,如果没有这股气,会东奔西走、四处闯荡吗?会放着眼前的利益不要,不停探索新的市场吗?他并不是天生好斗,他是天生自信,这就是他的性格,永远不服输,笑对一切灾难。”

    妍子想了想,也笑起来了,我感觉得到,这次她是真心在笑,没有保留和假装:“他这是没事找事,不死找死啊。这个人,纯爷们,真正的二杆子货,还真是,没有停下来的时候,没有让他苦恼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他是一位伟大的行者。”妍子开心了,我喜欢引申的毛病复发,继续发挥到:“不停探索的过程中,他结识到丰富而生动的风景,他并不是在追求富足并不是在追求名声,他只追求丰富和灿烂,以及生命不断变幻的场景。”

    “哥,你在做诗呢。但是这诗,我听得懂,尤其知道,你说的是王班长,我觉得说得像。”

    说得像,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。这是对文字评价的很高档次的描述,离最高评价“准确”,只有一步之遥。

    也许我们在寻找知音的时候,过分追求技术上的共鸣感,忘记了感情才是艺术表达的对象,对方情感的共鸣和审美的愉悦才是最好的评价角度。

    比如专业人士在评价一首歌曲的时候,会说它的节奏好,会说它的句子好,会说它的变调会说它的高潮部分与序曲的对比,会说它在音乐形式上的各种创新。这也许是知音。但是,有一种人,并没有多少音乐专业素养,但他听了歌曲后,会评价:“好听”,这难道不是知音吗?

    “凡有井水处,皆能歌柳词。”柳永的词可以说是艺术经典了,但不妨碍普通人,用自己的感觉去欣赏它。柳永并不嫌弃欣赏都不专业,反倒是一些不太专业的欣赏者,用自己的力量,送走了他最后一程。

    白居易并不嫌弃读者的水平,将自己的诗给老太太听。他努力走通俗化大众化的路子,并不妨碍他本人作为伟大诗人的价值。伟大的作品不一定是高妙得难以读懂的,伟大的知音也许仅凭感觉,就能对你进行评价。只要是真实的,就是最好的。

    这几天,我在读诗经,我改变了心态,没有原来故作高雅的姿态,妍子在身边,我用白话文翻译出来,念给她听。

    比如《桃夭》篇,我是这样念的:桃树是个小妖精,花朵光彩太惹人。今天她要出嫁了,哪家有这大福分?”

    在愿意的基础上,将陈述变为疑问,显得更俏皮些,妍子很是赞赏。“哎呀,哥,原来诗经写得这好啊,你乱改的吧?”

    “基本符合原意。况且,这是国风,就是民间音乐,通俗音乐,在当年,人人都听得懂的。”

    比如《关睢》篇,我改成这样:“两只小鸟叫关睢,约会亲密沙洲里;有个姑娘真美丽,小伙见她就欢喜。左手右手采野菜,左边右边水流快,左翻右翻睡不着,姑娘快到梦里来。”

    妍子听得津津有味,她停下手中的编织,有时双手托腮,崇拜的目光,看得我得意起来。

    王班长来电话的时候,我正在阳台上对妍子手舞足蹈,看到是他来的电话,我给妍子使了个眼色,我把扩音器打开,我们一起听:“王班长,又活过来了?”

    “乡亲们都转移了吧?同志们还安全吗?”那边传来戏剧话的声音,模仿电影中英雄伤后苏醒时,那疲惫而焦急的口音,这家伙这样了,算是逗逼至死的人。

    我得接下去啊:“放心养伤吧,乡亲们和同志们都好,大家都盼着你早日归队呢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表演到这里,我和妍子再也忍不住了,疯狂大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笑够了没有,你们还笑?”话筒里传来他的声音:“严肃点,我们说打劫呢。”这是他模仿《天下无贼》的口音,更符合他的故事了。

    “王班长,当时你明明可以跑掉的,为什么又要倒回去,重入狼窝呢?”

    “庄娃子,那帮子叽里哇拉的人,我没看上。一是后面车有我们一起的员工,不能丢掉,这不是我们当兵的风格啊。另一方面,我也是太自信,我当时想,他们打劫,不就是要钱吗?大不了车子和身上的钱都给他们,不就结了?谁成想,我们中有叛徒,有内线,就是当地临时请的翻译,他知道我是土豪,所以性质变了。由打劫变成了绑票,奶奶的,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,我失策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现在怎么样了?”这是我最关心的。

    “甭废话,直接上图,发给你。”

    手机接到几张照片,打开一看,是他现在的情况。一只腿已经锯了,几乎从大腿根部以下,都没有了。看到这里,我想到,这种情况,装假肢都不可能了。今后,他要么坐轮椅要么拄拐,不能够自由行走了。还有几张,是身体其它部位受的伤,有手掌部位的,有手腕的,有面部的,反正,层层纱布包裹中,药水点渍中、他努力微笑的表情中,我想起了一个词:伤痕累累。

    “王班长好惨啦,吓死我了,亏他还在搞笑。”妍子感叹到,这是生活残忍的一面,她很少经历。

    “更惨的不是他的身体”我说到:“更惨的是他的心。妍子,你想想,王班长这个永不停歇的人,如果行动自由受到了限制,他的下半身,该如何托付起他那奔腾的灵魂?”

    我和妍子都陷入了深思。

    电话又来了,还是他:“妍子也在啊,怕吓着你了吧?”

    妍子回答到:“没有,王班长,你是英雄!”

    “对嘛,我们始终要保持高度乐观的精神,但是,鉴于行动不是很方便,这边的业务推进,估计要慢一些了。你们放心,等我好起来,我就继续推进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?你还要在非洲,不回来?你都这样了,赚钱赚得连命都差点没有了,还要在那里?”我都有点急了。我原以为,嫂子过去,会把他接回来养伤,非洲的业务,找另外的人代替就行了。“你把电话给嫂子,我要跟她说话。”

    我跟嫂子说了半天,我们达成共识。王班长必须回国,在非洲的业务可以慢些,甚至可以不做,但他的身体恢复才是最重要的。

    “嫂子,如果你劝不动他的话,你就告诉他。我和我班长会直接过来,把他强行架回国,你问他信不信!”

    嫂子把我的意见转达了,过了好一会,才听到电话那头,传来王班长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怕了你们了,小庄。我是不服输,但我不能不服战友。非洲的事刚开了个好头,我怎么舍得放手?再找个人替我,效率肯定比我差,但是有啥法呢?你们趁我身体不好,跟我来硬的,落井下石,背后一枪,这也是你们战友才做得出来。算了吧,小庄,我回来。但是,非洲,你听着:我还会再回来的!”

    他最后一句,模仿了灰太狼的口音,搞笑至极。在这夸张搞笑的口音中,我听到了他的不情不愿与不甘心,我听到他某种因放弃漂泊而产生的失望。

    随后,我把他的情况,迅速电话告诉了小苏,小苏想了想,说到:“庄哥,我马上和王总联系,我去趟非洲,跟他衔接上,这下你放心了吧?”

    他是说的手机的问题,当然是最大的生意。如果仅就电视接收天线的生意,倒是可以把节奏放一放。

    我对生意倒是放心,但新的担忧又产生了。小苏也具备漂泊的潜质,挣起钱来,还更加疯狂,他是不是也像王班长一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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